现在的北京户口很难办,以前更难,而且是根本找不到出路的难。我三姨家就非常典型,1968年的老三届,女一中(现在的161)毕业就去了山西。说是当时注销户口还是要花钱的,三分钱。但就是这三分钱,导致十八年之后她的户口才迁回北京。
我三姨夫好像也是哪个名校毕业的,八中吧,反正是西城的,都是当时的高材生。但就是这些高材生,以18岁的年纪就离开父母,离开北京。汽笛一声肠已断,从此天涯孤旅。
幸运的也是因为他们的学习好,所以在山西的生活并不差。两人都当上了村里的老师,到1978年的时候,我姨夫已经是县里的小学校长,三姨也在教育局,工作都不错。所以到恢复高考的时候他们没参加,后悔了一辈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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应该是1980年前后,姨夫的父亲退休,让这长子回北京接班,于是两人在山西办完婚礼后,姨夫就先回到北京了。酒仙桥,在当时挺不错的国营大厂,我后来还去红霞看过电影呢,就是从市区骑过去远了点儿。
姨夫应该是一回北京就去申请三姨的户口了,但回复是:夫妻两地分居十五年以上才有资格,否则厂子里也没有名额。15年,那几乎就是等退休了。所以说当年的办户口比今天难的多,哪怕就是到15年了也未必有空额,一切都是未知数。
然后他们就考虑“互调”,也叫“互换”,就是找到一对同样是北京山西两地分居的,条件还得差不多。然后其中一方互相换工作,户口也就换过来了。
但这哪儿那么好找啊,几乎就是大海捞针。反正我印象中我爸妈那几年都跟特务似的,甭管逮着谁都问是否认识两地分居的?只要有差不多的就通知姨夫,他拎个点心匣子就去登门拜访,有枣没枣儿的先打三杆子再说。
最远的一次是怀柔喇叭沟门,打听到有一家是两地分居,然后我爸陪着就去了。200多公里啊,我到现在都不知道俩人怎么去的,反正是两天才回来,还是白跑一趟。
那会儿这种想互换户口的有的是,除了我三姨家还有小舅也是,我爸这边还有老姑也在折腾,都是先回来了一个,另一个说什么也没门路。
着急户口的同时还有房子呢,姨夫厂子应该是要分房,如果是夫妻就能有资格。而单身的就只能是筒子楼住宿舍了,还是跟几个光棍儿一块儿住。反正那一阵子甭管哪家都是乱哄哄的,讨论的永远是怎么调工作落户口,求什么人送什么礼,还有各种新政策什么的。
我表妹就是政策的产品,本来说是没想要她,但打听到新政策是有孩子才好调回北京,于是才要了她。三姨怀孕的时候都得北京山西来回跑,挺着大肚子的难度可想而知吧。而且那个年代的民风还特别淳朴,三姨被车匪路霸抢了两回,最危险的时候还被踹了肚子,差点儿掉了。
所以后来再来回跑就是姨夫陪着,那收入就全都花在路费上了,还借了不少钱。那会儿换户口也不是空口白牙的,都得给钱,否则人家凭什么拿北京的换山西的啊。具体行情也不是明码标价,都是看各方的情况来协商。
我三姨是在当地教育局,属于清水衙门,而那会儿北京吃香的都是国营大厂,所以得多给钱才有可能成功率高。可就算多给钱,教育局不是随便换来个人就收的,至少也得有高中文凭,就这一项就难为他们了,几乎是万里挑一,根本找不到。
简单说吧,反正那几年是真的很为难,光我看见我三姨大哭就得好几次,都是从有希望到绝望的那种痛哭。诺大的北京城,就是没有曾经北京人的一个落户资格。
尤其是生我表妹的那段时间,1984年,是既没钱也没粮票,急得姨夫都去卖血了。当时我爸也不是从哪儿弄回来的白薯,当粮食分给各家亲戚换回粮票,让他们一家三口熬过了那几个月。
到现在我都没想明白这白薯,真的是好东西,特别占地方,好像没怎么吃就饱了。但也好像是不扛时候,还特别通便。所以那会儿的感觉是不能随便上厕所,要不然饿的太快,出了茅房就看什么都像烧饼。
一切的问题应该是1985年前后解决的,新政策明确规定让解决知青的两地分居问题。我爸在单位先看到的文件,楞是抄下来让我给姨夫送去的。那会儿他们在丰台南三环租的房,农民房一个月五块钱,我和表哥在村子里打听了好久才找到。
我三姨看到手抄报的瞬间都傻了,然后就疯了,立刻骑车找我姨夫去了。我和表哥看着床上的小表妹也懵了,这怎么哄啊?
有了文件好像也挺难办的,反正又折腾了好久才落回的户口,包括表妹的,费了大劲了。按三姨的说法是拿到户口本的时候特平静,既没有兴奋感也不想庆祝,只是觉得那些年太累太累了。而拿到户口只是回北京的门槛,之后的就是找工作和找房子,一步一个坎儿。
当时我特别不理解他们的这些折腾,因为我去过山西,他们的房子很好,工作也好,那何必回北京受罪啊?我妈当时长叹一口气,说:北京是家啊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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